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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 (一)
　　女媧，是中國民族信仰中一位顯赫的古老女神。有關(guān)她的研究，一直是中外相關(guān)學術(shù)史上長興不衰的課題。

　　長期以來，由于種種客觀條件的限制，學者們對女媧的研究主要是在神話學領(lǐng)域內(nèi)進行的，對于女媧信仰習俗則較少進行考察和研究；在進行女媧神話的研究時，也主要依據(jù)古代文獻記錄和考古學資料，而較少利用在現(xiàn)代民間依然鮮活地流傳著的口承神話。這種資料和視野上的局限，不免影響到一些學者立論的準確性(詳見下文)。

　　這種情況，至本世紀六十年代，尤其是七、八十年代以來，方始有了較大的改觀。一方面，大量現(xiàn)代民間口承的女媧神話被廣泛搜集上來，并被初步加以研究；另一方面，在一些地方長期存活、以至延續(xù)至今的女媧信仰習俗以及相關(guān)信仰遺跡，也逐漸引起了學者們的注意。靠著一些學者及地方文藝工作者的調(diào)查，在這后一方面，目前較為人們所知的，主要有河南西華縣及淮陽縣、河北涉縣、陜西驪山地區(qū) 、山西洪洞縣等地的女媧信仰。[33]應當說，這些對現(xiàn)代民間依然鮮活地傳承著的女媧神話及其信仰習俗進行的搜集、調(diào)查，為長期以來的女媧研究注入了一股新鮮的活力——它使傳統(tǒng)的女媧研究，補充了新資料，拓展了新領(lǐng)域。

　　甘肅天水地區(qū)的女媧信仰，雖然有著悠久的傳承歷史，在古代文獻中也曾有過零星記載(詳見下文)，但是，也許主要是由于地處較偏僻的西北邊陲的緣故吧，它一直很少引起學術(shù)界的注意。比較多量并公開述及天水地區(qū)女媧信仰在古代及近現(xiàn)代以來存在狀況的，據(jù)目前所掌握到的材料看，恐怕要算論文集《伏羲文化》一書了。[34] 不過，由于書中諸文探討的重點是伏羲神話及其信仰，又加上「論文」的體裁限制，所以其中對這一地區(qū)女媧信仰的具體狀況，也缺乏詳細、系統(tǒng)的描述、報告。

　　1995年7、8月間及1996年3月，筆者與民俗學博士生安德明一道，兩次對天水地區(qū)——主要是天水市區(qū)及秦安縣，尤其是其所轄隴城鄉(xiāng)——的女媧信仰存在狀況，進行了實地考察。這兩次考察，我們面對的主要問題是：天水地區(qū)的女媧信仰，在歷史上及現(xiàn)代社會中的存在情形怎樣？它與其他地方的女媧信仰有沒有什么不同？天水地區(qū)女媧信仰的考察，對于總體的女媧研究具有怎樣的意義？……

　　我們采取的考察方法，主要是「深入訪談」和「參與觀察」。訪談的對象，主要是當?shù)亓⑵呤畾q以上的老人和廟會的組織者(會頭)，也包括當?shù)匚幕^或文化站的有關(guān)負責人。我們的工作，得到了天水市文聯(lián)、秦安縣文聯(lián)、秦安縣縣志辦、隴城鄉(xiāng)文化站等單位的熱情支持，在此特致謝忱。

　　(二)
　　天水地區(qū)位于甘肅省的東南部，地處渭河、嘉陵江流域上游，是我國古代文化遺存較為豐富的地區(qū)之一。秦武公十年(公元前688年)，置縣，秦始皇統(tǒng)一中國后，改名「上」，隸屬隴西郡。以后其建制歷隨時代而變更，北宋時曾改為成紀，明入秦州，1913年改為天水縣。1985年，撤縣改市。如今的「天水地區(qū)」包括天水市內(nèi)的秦城和北道兩個縣級區(qū)，又轄有秦安、武山、甘谷、清水、張家川五個縣。

　　天水也是十分崇奉伏羲——神話與信仰世界中，常與女媧有著密切聯(lián)系的一位男性大神——的地區(qū)之一。相傳伏羲氏的母親懷孕十二個月，才生下了伏羲，因而伏羲的生地便被叫做「成紀」，有「成一紀之元」的意思(古人將十二年稱為一紀)。至于成紀到底在哪里，迄今學者們尚有爭議，但大致都認為是在今秦安縣北。

　　由于天水一帶「誕生過」伏羲，所以又常被稱作「羲皇故里」。如今，在天水市西街以及市北的卦臺山上，都仍然保留有伏羲廟，成為遠近人們頂禮膜拜人祖伏羲的最重要場所。

　　西街的伏羲廟，俗稱「人宗廟」。它的始建年代，一說是元至正七年(公元1347年，按〈伏羲廟卦臺記〉碑載)；一說是在明正德年間(公元1506—1520年)，由于當?shù)毓倮敉耘_山伏羲廟祭祀不便，所以才在州治地方修建了這座廟宇。[35]如今廟中存留的建筑主要有太極殿、先天殿等。整個建筑群占地3700多平方米。

　　現(xiàn)太極殿中塑有二座伏羲像，一為坐像，一為行像。坐像為明代所塑。行像較小，供祭祀時抬出游行用。

　　這里流傳有不少伏羲和女媧的神話傳說，其中又以他們兄妹滾磨成親的故事較為普遍。太極殿中，還擺著兩對磨盤，一對已有殘缺，據(jù)天水市博物館的熊館長介紹，這對石磨是明代所制。(圖1)另一對較新，是近幾年復制的。廟中陳設石磨，就是為紀念伏羲、女媧滾磨成親、繁衍人類的業(yè)績。

　　卦臺山在天水市渭南鄉(xiāng)西部，相傳是伏羲畫卦的地方，所以又叫「畫卦臺」。山上原建有伏羲廟、午門、牌樓、鐘樓、朝房、僧舍等，如今已大多毀壞不存。1990年，伏羲廟又經(jīng)重建。廟中新塑了伏羲像，右側(cè)塑有女媧像。(圖2)前來朝拜伏羲的人，也都要向女媧焚香祈祝。

在市東環(huán)城公社七里墩大隊的大道上，新塑有一尊人首蛇身的女媧像。女媧手未托物，長發(fā)齊腰，膝下圍繞著幾個娃娃。(圖3)市文聯(lián)的張主任告訴我：天水是伏羲、女媧的故里，七里墩是天水的東大門，在這兒塑一座女媧像，是為了讓下火車的客人一進天水，就看到天水的標志；因為城內(nèi)已建有一處伏羲廟了，所以這里就不設伏羲，而塑女媧像。但后來又有人悄悄告訴我：這座女媧像的修建，是由于1991年盛傳天水要發(fā)生地震，于是人們除廣求諸神保佑外，又在伏羲廟里唱了20天大戲，又在七里墩塑了一尊女媧像，以祈求得到這一對人祖的庇護。據(jù)說此招果然靈驗：那一年，天水地區(qū)平安無事。

　　秦安縣位于天水市區(qū)北部，全縣總面積1601平方公里，人口491478人，大小村莊1629個(據(jù)1989年底統(tǒng)計資料)。境內(nèi)除有名的大地灣遺址外，尚發(fā)現(xiàn)有古文化遺址90余處。由于這里盛傳是伏羲出生的地方，又是女媧生于斯、長于斯、葬于斯的地方，所以有「羲里媧鄉(xiāng)」、「兩皇故里」的美譽。

　　與秦安縣城僅有一橋之隔的邢泉村，最崇信的「方神」[36]是三娘娘，又稱「三圣母」、「三爺」。[37]我們來的時候，正趕上村里在為三圣母「過會」(即舉辦廟會)。會期從農(nóng)歷7月12持續(xù)到15、16日。

　　圣母宮的院門上方，懸掛著一方匾額，上面寫著「媧鄉(xiāng)神母」。大門內(nèi)外兩側(cè)，都貼有楹聯(lián)。其中一幅是

　　羲皇望健兒無志焉能追白日

　　媧鄉(xiāng)尊神母有才自可補蒼天

　　宮內(nèi)正殿的大門兩旁，也掛著楹聯(lián)，其中一副注明是清光緒34年信士弟子等敬獻，是這里十分有名的、曾任清代禮學館顧問官、福建道監(jiān)察御史的安維峻「薰沐敬題」的，聯(lián)曰：

　　媧皇本是前身有術(shù)補天封號佇頒雙鳳闕

　　秦邑況當故里及時雨我靈湫遙指九龍山

　　問過幾位組織過會的會頭和管事的老先生，我們也被告知：秦安是女媧娘娘的故鄉(xiāng)；三娘娘本是媧皇轉(zhuǎn)世，所以本領(lǐng)特別大。看來，「三圣母是女媧轉(zhuǎn)世」的觀念，在這里不僅流傳已久，而且是上、下階層人士都認同的。

　　這里關(guān)于三圣母靈驗的傳聞很多。雖然也有人知道女媧補天、造人的神話故事，但總的來看，人們對女媧的信仰遠不及對三圣母的尊崇禮祀。可見女媧在一些地方民間信仰中的至尊地位，也會為后來的神靈 (如三圣母、觀音之類)分庭抗禮甚至可能被完全取代。不過，由于女媧的影響究竟更為久遠，她的顯赫功績早已深入人心，所以人們也常將一些后起的神靈與女媧攀結(jié)上各種親緣、等級、世代等的關(guān)系，借以標明他們身世的不凡與神力的廣大。

　　隴城鄉(xiāng)，位于秦安縣東部，距縣城45公里。全鄉(xiāng)共有30個村，26419人(1990年人口普查)。值得注意的是，這里距大地灣遺址僅有十里之遙！

　　女媧，大約要算隴城最出名的「人物」了。《甘肅敕封修通志》曾載：相傳女媧氏風姓，生于風臺，長于風谷，葬于風塋。隴城西番寺中，清光緒十四年(1888年)勘刻的碑文上，有「隴城鎮(zhèn)歷代相傳為『媧皇故里』。媧皇姓風，生鎮(zhèn)之南，有風臺，風塋，其東南又有風谷，蓋皆以姓而名地焉」的記載。[38]如今當?shù)仃P(guān)于女媧「生于風谷，長于風臺，葬于風塋」一類的說法依然盛行……就我們考察所見，幾乎可謂婦孺皆知了。

　　隴城集中著眾多的女媧「遺跡」。除風臺、風谷、風塋外，文化大革命前，這里還有「媧皇故里」牌坊；現(xiàn)在鄉(xiāng)政府所在地的隴城村，以前又叫「媧皇村」。如今當?shù)剡€有女媧洞、女媧廟等女媧信仰的遺跡。

　　風谷，位于隴城鄉(xiāng)東南，當?shù)厝肆晳T稱它為「風溝」。這里山巒疊翠，溪水長流。相傳女媧就出生在這里。(圖4)

　　隴城大隊西南川的彭四象老人(68歲，上過幾年學)，給我們講了這樣一個神話傳聞：

　　古時候老虎、豹子很多。人都在樹上睡著，搭木為巢。后來有個放羊娃，把他的羊都圈在樹皮搭成的圈子里，恐怕狼進去。忽然聽到山后面一聲雷響，又看見冒出（一）股煙。他想去看看是什么東西，就從四坪那里上去了。那里是個風溝。人說女媧姓風，所以就叫風溝。放羊娃跑去一看：咦，這里沒有人煙，哪里來的煙呢？就看見地皮上閃出一個人，又忽然不見了。從這過了半個多月，女媧神開始顯道了。又過了很久，才有文王武王。放羊娃看見的，是女媧剛出世的情況。（這時）還沒補天呢。后來人們根據(jù)放羊娃的見聞，塑了女媧像：赤紅面片子，戴著金項圈。

　　晉葛洪撰的〈抱樸子·釋滯〉篇中說：「女媧地出。」這則女媧誕生的神話傳聞，是我在考察中第一次采錄到的「地出說」資料。雖然它顯然是后來人演繹的結(jié)果，不過，倒可以與古文獻記載相印證，而又帶有當?shù)孛耖g信仰、風俗習慣的特點。

　　風谷中有女媧洞。(圖5)洞口在距地面十米的山崖上，寬約一米，高約二米，洞深約1500米左右。關(guān)于此洞與女媧的聯(lián)系，當?shù)乇娬f不一。有說女媧在洞中出生的；有說女媧在此住過的，也有說女媧在此修行的。我們爬進洞中察看究竟，終因光線陰暗，歧路眾多，只前行了七、八米就不得不退了出來。不少老人告訴我們：解放前，人們經(jīng)常跑到這里來躲土匪。

風臺，位于鄉(xiāng)南的高山上，俗稱「風臺梁」。傳說女媧出生以后，就在這風臺梁上游浪(玩耍）著哩，慢慢就長大了。也有人說，女媧是在這兒曬過太陽，或造下泥人的；又有人說，女媧是在這兒出生的。

　　在鄉(xiāng)東南約五公里處，今屬清水縣風塋村轄境內(nèi)有風塋，如今尚有石臺遺存。人們都說女媧死后，就埋葬在這里。

　　據(jù)清嚴長宦總修《秦安縣志》記載：「隴城又有『媧皇故里』坊，巡檢某所立。」[39]如今這牌坊已了無蹤影。鄉(xiāng)西關(guān)村的王老師(男，50多歲)以及隴城大隊程黑娃、楊繼華(男，均60多歲)等向我們介紹：早年間，隴城故城中，修有三座牌坊，上街的一座是為女媧爺修的，寫著「媧皇故里」四個藍色大字，大概是明代修建的；中街牌坊是為一位守節(jié)的王姓女子修的；第三座是關(guān)老爺?shù)摹?span style='DISPLAY:none'>[旅游聯(lián)盟2014-8-10提供：旅游資源大全，免費旅游交易平臺，旅游社區(qū)，旅游軟件，www.sportsemperor.com]這些牌坊在1958年前后都被拆掉了。

　　女媧廟，是隴城鄉(xiāng)最顯著的女媧信仰的外在標識了。至于這里女媧廟的初建年代，目前似乎還不能確定地知道。據(jù)明代秦安籍的胡纘宗撰于嘉靖14年（公元1535年）的《秦安志》卷二記載：「(隴城之北)有女媧廟，廟建于漢以前。媧皇，成紀人也。故隴得而祀焉，今廟存而祀廢矣。」按照他的記述，隴城的女媧廟興建于漢代以前，的確可謂由來久遠了——就我們目前所了解到的情況看，這處女媧廟要算是建設最早的之一。北魏時期的酈道元，在他那有名的《水經(jīng)注》中，也記載有「瓦亭水又西南出顯親峽，石宕水注之，水出北山，山上有女媧祠。」[40]其中所記的女媧祠，從地理位置來看，很可能就是曾建于北山上的隴城女媧廟。

　　隴城女媧廟在它漫長的存在、延續(xù)過程中，歷經(jīng)興衰。它曾于清乾隆初年，因龍泉山崩而毀壞，于是被移建于隴城東門內(nèi)；后因清水河侵蝕城址，又移置東山坪；同治初年，回民起事，廟又被毀，繼而重建于隴城南門內(nèi)；光緒年間，女媧廟被遷至城隍廟院中，與當?shù)胤缴翊竽锬锏膹R相比鄰。文化大革命中，廟又遭拆毀。如今的女媧廟，又稱作媧皇宮，是1989年群眾積資近四萬元，在它原來的基址(城隍廟院內(nèi))上重新修建的。(圖6)

　　一進院門，正對面就是新建的女媧廟，廟門上方寫著：「媧皇宮」（不過，當?shù)厝烁７Q之為女媧廟）。大門兩側(cè)的楹聯(lián)為

　　圣德高厚百年萍藻沾余澤

　　神恩蕩浩萬姓香花報大功

　　橫批：「功猶補天」。

　　左、右兩側(cè)門上方，分別書有「開天辟地」、「煉石補天」的大字。門旁也貼有楹聯(lián)。左門為

　　風動香煙祥云繚繞浮綺閣

　　月移花影燈結(jié)彩影上雕檐

　　橫批：「誠則靈矣」。

　　右門為　

　　神光普照丹桂映日祥云繞

　　圣德高厚彩殿回風瑞氣來

　　橫批：「敬必佑焉」。

　　廟門前石階下立著一通石碑，是1992年勘刻的，上面寫著〈重建女媧大殿重塑女媧圣像碑記〉，記述了女媧廟及廟中女媧塑像的歷史沿革與重修經(jīng)過。廟內(nèi)的女媧坐像，也是1992年新塑的，女媧帶著貝殼項鏈，腰系樹葉裙，一手托五色石，一手扶膝。(圖7)

　　從鄉(xiāng)文化站楊泰老師的談話中，我們了解到，為著廟中所塑的這尊女媧像，鄉(xiāng)里一部分人還分成了意見相左的兩派。「反對派」認為：女媧那時候生活很艱苦，我們怎么可以把她打扮得象現(xiàn)代女青年一樣？「贊成派」則認為：女媧塑像當然要講究美，怎么可以把我們的祖先塑得人不象人、猿不象猿呢？后來市領(lǐng)導來視察時，覺得反對派的意見有理，便指示要重塑女媧像，把現(xiàn)在的這尊女媧像搬到女媧洞去。這樣一來，贊成派無法再堅持自己的意見，但私下里頗有腹非。(1996年正月里我們再訪女媧廟時，廟中的女媧像已經(jīng)重塑過了。)

　　同一座大院中，女媧廟的右側(cè)，建有方神大娘娘的廟，叫「化身宮」，其中供著大娘娘、鎮(zhèn)江王、八海龍王。化身宮的右邊，還有一座「五圣宮」，供有秦王、牛王、馬王、山神、土地的畫像。

正月十五，這里相傳是女媧爺?shù)纳铡?span style='DISPLAY:none'>[旅游聯(lián)盟2014-8-10提供：旅游資源大全，免費旅游交易平臺，旅游社區(qū)，旅游軟件，www.sportsemperor.com]所以每年的正月13、14—18、19幾天，隴城鄉(xiāng)都要為女媧過會。屆時女媧廟前張燈結(jié)彩，各村要表演「馬秧歌」、[41]「高抬」、[42]「抬桿子」、[43]高蹺等傳統(tǒng)社火節(jié)目。與女媧廟遙遙相對的略陽劇場，這時往往會有應邀前來的天水市或秦安縣秦劇團給女媧娘娘唱戲。于是街上諸「戲」紛呈、爭新斗巧；臺上則秦腔高唱、鑼鼓喧天，全鄉(xiāng)百姓以至附近張家川、清水縣、秦安縣城等地的人們都紛紛前來觀看。整個隴城鄉(xiāng)熙熙攘攘，摩肩接踵，一派節(jié)日景象。（圖8）1996年的女媧廟會，組織者們別出心裁，為廟會增添了新內(nèi)容－－正月十五晚放煙花。這一招引得隴城四鄉(xiāng)百姓幾乎傾家出動，觀賞煙花。

　　除去上香表以及唱戲曲、表演秧歌或其他民間舞蹈娛神等各地大同小異的祀神內(nèi)容之外，與我們在河南、河北等地所見的女媧信仰情形相比，隴城一帶對女媧的祭拜、信奉，又帶有一些自己的特色。例如，這里祭拜女媧一般不獻牲。有些人（例如程黑娃、楊繼華）說，女媧雖然也具有超凡的力量，但她是圣人，不是神；圣人是不領(lǐng)受葷腥的，所以，給方神大娘娘可以獻雞、豬、羊等，但給女媧一般就不獻牲，只供上些素油馓子、饃或干果子就可以了。又有人（例如略陽村柴家莊的柴老人，男，66歲）說，女媧爺是正神（意即純正無邪之大神），所以她不象大娘娘以至觀音菩薩、文昌爺?shù)饶菢樱饺松眢w。據(jù)我們了解到的情形，這里自稱「女媧附體」的人的確很少，僅有一例，這也與西華等地有所不同。另外，由于方神勢力的顯赫，人們對女媧也多不祈求什么，燒罷香紙，磕個頭就行了。若想求平安、健康、發(fā)財，或者天降雨水等，一般都去找大娘娘。這與我們在河南西華縣考察到的以女媧作為「天地全神」的情形，也有很大的不同。[44]

　　此外，廟會上給女媧磕頭上供的人，雖然男女都有，但一般以男性居多。有的婦女雖然住在離女媧廟很近的地方，但從未去祭拜過女媧。西關(guān)村的姜建梅(女，20歲，師范學校畢業(yè))說：「我們家拜神，一般都是我爸去，我爸不在家，就是我哥去，一般女的都不去。我們?nèi)ヒ彩强磦€熱鬧，看看塑像啊、戲啊。不上香，也不磕頭。」這里男尊女卑的觀念在世俗生活中有較強表現(xiàn)，在信仰世界中，女的也多受排斥，許多重要的儀式活動(如祈雨等)往往都不允許婦女參加，甚至不許她們圍觀。這與我們在中原地區(qū)考察女媧信仰時所發(fā)現(xiàn)的、婦女明顯占據(jù)主動、優(yōu)勢地位的情形也有所不同。[45]

　　媧皇故里自然流傳有不少女媧的神話傳說，而且大多帶有地方特點。例如說女媧在當?shù)爻錾⒊砷L、死葬、汲龍泉井水摶土造人等等。西關(guān)村的王老師從老輩人那里聽來的一則女媧補天神話這樣講：

　　傳說天是圓的，地是方的，天邊有四根柱支著。有一次，兩個天神打架，把西北面的一個（柱子）……是昆侖山吧……給打斷了。柱子塌了，特別是把女媧捏下的、正好快曬干的泥人，一水就給沖光了。活了的（人）也淹了，沒活的（人）也淹了，泥巴也沖了。女媧這才下決心把天補上。補天與造人是連在一搭的。人說，這水要是不把她捏的泥人沖走，她可能就不補天了。老輩人說，女媧選了也不知三千六百嗎還是多少萬塊石頭，——這個字可能還不準確，反正與陰陽八卦數(shù)字有關(guān)——煉了這些石頭去補天。這里人說黑居里羊(即黑山羊)不敢當場院里臥，只靠墻根臥，是因為它的眼睛亮，能看見女媧補了天以后，還有石頭在天上吊著，害怕掉下來把它砸著了。

　　這則神話，把女媧補天與地方上動物習性（黑山羊不在敞地臥）的由來粘合了起來，是女媧神話在后世傳承中地方化的結(jié)果。其中強調(diào)女媧補天行為的動機是出于拯救人類，這再一次為筆者的觀點－－女媧的文化英雄行為往往是由其始母神神格派生而來[46]－－提供了較有力的例證。

　　這里也有女媧顯靈的傳說。楊泰的大兒媳告訴我們：「風溝里有女媧爺?shù)匿腥执笥智鍥觥?span style='DISPLAY:none'>[旅游聯(lián)盟2014-8-10提供：旅游資源大全，免費旅游交易平臺，旅游社區(qū)，旅游軟件，www.sportsemperor.com]前幾年有人說那是神水，好多人提了盆盆罐罐去搶，說那水喝了可以治百病。有一年我媽病了，我爸也去淘過泉的。」柴老人說：「以前有人照了女媧爺?shù)南瘢Y(jié)果一過潼關(guān)，像就沒了。人們說這是神感應(靈驗)。」楊泰先生講了這樣兩件傳聞：

　女媧的老（舊）廟廢掉以后，隴城衛(wèi)生所就設在里面。（廟上拆下來的）木料扔了滿院子。附近一些老百姓就偷偷把木料拿回家去。后來村里有個女人說她是女媧，對人說：「你去把衛(wèi)生所的所長叫一下。」所長不想去。可那女人說非去不可，所長就去了。女人對他說：「你拿個筆記記上。」她就講：誰家拿了幾筐木料，誰家拿了幾筐木料。所長就都記下了。當時老百姓拿走木料，衛(wèi)生所也沒辦法。結(jié)果這個女人說了之后，人們把拿走的木料又原送回來了。人說「女媧感應」。[47]

　　有一年，老百姓捐錢要修女媧廟。當時（廟）被農(nóng)機站占著。農(nóng)機站不走(遷)。站長說：「我就不走。女媧要是感應的話，那我就完(死)了。」這么一說，有一天他晚上回家去，第二天就沒了。從那以后，誰也不敢攔了。以前縣長打電話說，不叫占農(nóng)機站，現(xiàn)在也不敢（阻攔）了。鄉(xiāng)黨委書記說：「你們縣上要叫拉倒老百姓搭的木架子，你們自己派人來拉，我們不拉。」結(jié)果就沒拉。從此以后，大家齊心協(xié)力修廟。

　　隴城鄉(xiāng)中類似的傳聞還有不少，從中頗可以看出現(xiàn)代社會中，民眾對于女媧的信仰態(tài)度和觀念。

　　(三)
　　綜上所述，由我們所了解和考察到的情況看來，天水地區(qū)，是女媧信仰出現(xiàn)最早的地域之一。這里的女媧祠廟，可能遠在漢代前就已有存在，在經(jīng)過了北魏以至明清的漫長歷史時期后，甚至直到今天，依然在當?shù)孛癖娚钪姓紦?jù)著重要的地位。僅此一斑，就使我們不禁慨嘆女媧這位始母神的信仰的生命力之頑強了。不過，這一信仰從古延續(xù)至今，不免產(chǎn)生各種各樣的變異。以我們對現(xiàn)代天水地區(qū)女媧信仰的考察而言，以燃放煙花來將女媧廟會推向高潮、女媧顯靈的傳聞中講到女媧的威力甚至大于鄉(xiāng)黨委書記和縣干部等，都明顯是女媧信仰發(fā)展到當代社會而發(fā)生的變異了。

　　此外，我們在考察中明顯感到，女媧在天水地區(qū)百姓的心目中，比起河南淮陽、西華及河北涉縣等地來，似乎顯得比較遙遠而淡漠，即使同是在女媧廟會上，她與人們的感情也似乎不象西華等地那樣親熱，人們也并不大注重用她的超凡力量，來造成人間的風調(diào)雨順、幸福平安。[48]她在這里民間信仰中的地位、作用，顯然不比大娘娘、三娘娘之類的方神那么重要，盡管我們問到的許多人，都承認說，女媧爺比起這些方神來，要大得多、古老得多，但由于她并不直接掌管這一方土地，所以人們有事也就不多去祈求她的幫助了（這就象俗語中說的「縣官不如現(xiàn)管」的意思）。可見女媧古老而至尊的始母神地位，在一些地方后起神祗的沖擊之下，逐漸有所降低。不過，由于女媧的信仰到底淵遠流長，女媧的偉大神話功績早已廣為傳播，所以一些后起的神祗，盡管在當?shù)厣耢`世界中聲勢顯赫，執(zhí)掌一方，但也不得不借助女媧的聲名，以顯示自己身分與神力的不凡(例如邢泉村的三娘娘那樣)。另外，天水地區(qū)崇拜、禮祀女媧的信眾中，主要的角色如上香者、廟會組織者、廟會中民間歌舞的表演者等，多是男子，婦女的角色、地位，遠不如淮陽、西華等地那樣明顯處于優(yōu)勢地位。由此可見，女媧的信仰，是具有一定地域性的——它在各地有著不同的表現(xiàn)。這種地域性差異，大約也只能從各地不同的歷史文化傳統(tǒng)及自然環(huán)境中尋找原因了。

　　那么，對于天水地區(qū)女媧信仰狀況進行的考察，對于總體的女媧研究，具有什么意義呢？

　　我們認為：對于天水地區(qū)女媧信仰狀況的系統(tǒng)了解和考察，為女媧信仰起源地問題的探討，照射進了一道強光！它為學者們有關(guān)這一區(qū)域考古發(fā)現(xiàn)的鯢(一說人首蛇身）形彩陶紋，為女媧、伏羲形象之濫觴的推斷，提供了重要的民俗志與古文獻上的依據(jù)，從而有助于我們依據(jù)新材料，對女媧信仰的起源地問題，做出重新推測。

　　女媧信仰的起源地問題，即「有關(guān)女媧的神話與信仰行為最初是從哪里發(fā)生和起源的？」是女媧研究中的一項重要內(nèi)容。長期以來，在這個問題的探討歷史上，最有影響的要數(shù)「南方說」，即認為女媧(或者連同伏羲一道)來源于南方的苗瑤諸族或者巴蜀。[49]他們依據(jù)的主要資料，是古代的文獻記錄，以及本世紀30、40年代以來在南方，尤其是西南少數(shù)民族中發(fā)現(xiàn)的兄妹婚洪水神話。然而，筆者以為，「南方說」的一些力倡者在作出上述推斷的過程中，由于一定時代條件下資料來源的限制，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立論的準確性。隨著近年來與女媧相關(guān)的民俗志、民族志、考古學、古文字學等新資料的不斷出現(xiàn)，南方說已日漸顯出了破綻和局限性，因而有必要對女媧信仰的起源地問題，進行一番再推測。

　　1958年，在甘肅省甘谷縣西坪鄉(xiāng)，出土了一件仰韶文化廟底溝類型的彩陶瓶，瓶上繪有一鯢魚形(一說人首蛇身，一說蜥身等)動物。[50]（圖9）在同省武山縣付家門遺址中，也出現(xiàn)了一件繪有鯢紋的馬家窯文化類型彩陶。[51]（圖10）據(jù)考古工作者的考察、研究結(jié)果，發(fā)現(xiàn)類似的鯢魚紋及其變體花紋「是甘肅地區(qū)的仰韶文化晚期和馬家窯文化早期彩陶上特有的花紋。」[52] 除上述二件陶器外，在秦安縣、禮縣、永登縣等地，也發(fā)現(xiàn)了繪有鯢魚或其變體花紋的陶器。[53]

　　許多研究者從上述鯢紋(一說人首蛇身或蜥身等)與后世文獻記錄以及畫像石、絹帛畫上的伏羲、女媧人首蛇身形象的相似性上，推斷渭水流域?qū)傩率鲿r代的上述彩陶鯢紋，是后來伏羲、女媧形象的濫觴。[54]而對于天水地區(qū)歷史及現(xiàn)時的女媧信仰狀況進行的上述考察，為這一推斷添加了重要的民俗志與古文獻上的依據(jù)！由此，我們也許有理由推測：女媧信仰，可能較早就發(fā)源于這渭水流域一帶崇鯢的上古先民中，女媧后來的人首蛇身形象，可能即由其較初的「鯢」的形象演化而來。這一推測，從以下三方面的情形－－(1)渭水流域，是中華民族的重要發(fā)祥地之一，距隴城僅有十里之遙的大地灣遺址，其早期文化遺存距今約有八千年左右。這表明，女媧這一古老的女神發(fā)源于這一區(qū)域，具有上古史上的可能性；（2）從目前搜集到的材料來看，女媧的口承神話及其信仰習俗的流布區(qū)域，主要在北方黃河流域一帶；（3）在古典文獻記載中，女媧也常常與北方或西方相聯(lián)系－－來看，也是合理的，或者說與「南方說」相較，似乎更合情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