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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凰：歌聲已遙遠

　中國·湖南·懷化·　發布:1045784　錄入:2008-6-5　人氣:統計中...

去鳳凰當然和沈從文有關系，《邊城》的小說我看了一遍又一遍，每次都悠然神往。也和幾年前從雜志上看到的一則消息有關，那上面說鳳凰被外國人評為最美的中國小城。
　
　　從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吉首去鳳凰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。車一直在山間行駛，那山并不高也不險，有一種很溫柔的田園牧歌的味道。遠遠地就看見群山之間有了一大片屋舍，靜靜地座落在沱江的兩岸，那就是鳳凰了。

　　臨行前，雖然動用了最現代化的手段，上網查鳳凰的資料，可出來的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鳳凰衛視的介紹。問旅行社就更滑稽了，小姐一頭霧水，居然說沒聽過這個地方。所以，我收集到的資料實在不多。看來，雖然出過沈從文、黃永玉等文化名人，對于大部分人來說，鳳凰依然是個默默無聞的邊城。不過，這樣也好，不然我怎么敢在十一這么個旅游的旺季出來呀。

　　鳳凰并不是一個一見之下令人驚嘆不已的城市，她就是那么一個平常的中國小城，長長的石板路，古舊的房子有濃濃的歲月的痕跡，常常令我想起我的家鄉，雖然現在家鄉的老房子已經成片成片地被拆掉了。所以，行走在鳳凰有一種莫名的親切，仿佛行走在過去的時光里。

　　人們常說：山窩窩里飛出了金鳳凰，我想也許鳳凰這個別致的地名就是從這個俗語里來的吧。鳳凰是個得天獨厚的城市，有山有水，山清水秀。且又在湖南、貴州、四川三省交界處，生活著苗族、土家族、漢族等各種民族，聽起來就有濃郁的地域色彩和民族風情。難怪沈從文筆下的風土人情那么引人入勝，是這片土地孕育了他。

　　游人愛看的是鳳凰的古城區，位于沱江的兩邊。這里有鳳凰最為人稱道的吊腳樓，感覺上有搖搖欲墜的危險，支撐的木柱比想象是要細，四周全是縫隙，樓頂的瓦無比的稀疏。我想住這樣的房子，一是要有勇氣，至少不怕一腳踩下去地板裂了或整個樓垮了，二是要不怕風雪寒冷，我不知他們如何抵御那四面八方的寒風，更別說雨雪了。杜拉斯的《情人》一開頭說：“您從前那張少女的面孔遠不如今天這副被毀壞的容顏更使我喜歡。”不知道人們喜歡這吊腳樓和老城區是否是基于同樣的理由。

　　老房子真的是很舊了，我時常擔心一場大風就會把它們刮走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也許是年久失修，不少老房子都沒有人住了。不過只要是家里有人，那些老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房子的門總是大開著，家里的陳設，主人的活動一目了然。房子的四壁通常糊滿了報紙，正中還有掛著毛澤東、周恩來畫像的，時間太久了，報紙、畫像發黃了沾灰了；老人們一律是一身藍或者黑，有的不緊不慢地在忙活，有的搬個小竹椅坐在門口閑話家常，一旁的煤球爐上還燉點什么。看上去人們活得波瀾不興，仿佛轟然前行的時代列車在這里故意放慢了腳步。

　　當然現代的生活也在影響這里，古老的木門上冷不丁有一張小小的還珠格格的貼畫，大大的眼睛對著人；早上十點鐘就有人在唱卡拉ＯＫ，唱《走進新時代》，也唱《你是風來我是沙》，也是和外面的流行同步的。但在老街，現代一點的東西似乎點綴的味道更濃一點。

　　沈從文的故居也在老城區，是個普普通通的四合院，以天井為中心，有前屋三間，正屋三間，兩邊廂房共四間，在當地算是個不錯的人家。二十歲左右混跡于當地軍隊的沈從文頭發亂蓬蓬的，眼神很倔強，有一點桀驁不馴的樣子，去了上海、北平之后就氣質變了，架著圓框的眼鏡，頭發整齊地朝后梳著，完全是一副書香世家出身的樣子，非常的斯文。兩者一對比，真是有趣。可見經歷真的對人影響巨大。

　　在鳳凰，印象最深的是偶遇的一位老人。那日在沱江邊上，一塊“邊城詩社”的牌匾吸引了我們的注意。那匾大大的，占據了整個門簾，上面是漂亮的黑底金字，左右還有兩聯，內容是關于悠閑的退休生活的，可惜我找不到記錄的紙了。這正符合我們對文化特別敏感的小資情調，看到兩扇門中間沒關嚴，我便將腦袋探了進去。

　　那里面是個花草蔥郁的院子，一個面色紅潤的老伯正在潑墨揮毫，看到我，他不以為忤，反而熱情地說，想看就進來看吧。老人養了一只貓，正在慵懶地曬太陽，屋子四周掛著鳥籠，到處都有書和字畫，看起來真是快活似神仙。給人印象最深的是正中間的一幅老人的素描，廖廖數筆卻生動傳神。我說，這畫不錯，老人說是黃永玉畫的，說起來，他還是黃的師兄呢。

　　我問老人有沒有見過沈從文。老人說見得多了，他們還曾經常一起吟詩作對過。老人也不是沒出過家鄉，解放前還在廣州住過，可還是喜歡家鄉，就回來了。如果老人一直在外面，說不準他是另一個沈從文或黃永玉了，不過看老人退休了又辦詩社又寫字畫畫，活得那么充實悠閑，我覺得他是誰并不重要。

　　回來后看雜志，有人說鳳凰是個令人失望的地方，古城區里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樓房，等等。我想如果希望一切如沈從文的筆下，一定會失望的。沈筆下的鳳凰至少是七八十年前的，而且那時的鳳凰要遠比現在繁華，因為那時鳳凰是個三省的交通樞紐。而現在沱江的水運已經衰落了，撐船的翠翠們肯定也早已換了營生，鳳凰自然也沒了那份人來人往貨如輪轉的生氣了。從這一點上來說，我們去的本來就不是心目中的鳳凰，舊日的鳳凰早已是歌聲遙遠了。何況鳳凰也在變，有什么理由我們坐飛機、用電腦卻要求鳳凰永遠定格在某個瞬間？說老實話，要讓我一輩子子住在光線昏黃沒有衛生間的老房子里，我也不干。看來，文化和生活本身永遠是兩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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